2010年1月5日

何不食肉糜?

「 80後」是目前香港的熱門話題。元旦遊行少了許多一家三口溫和示威的中產人士,卻多了許多激進年輕人。這些年輕人都是 1980年後出生,有的更是 1990年後出生的「 90後」。人數比主辦單位估計的一萬人多得多,達三萬多人。他們多是無組織的每天上網的年輕人,憑一條訊息就聚集共同行動。
政黨中除了社民連對這些年輕人予以認同之外,其他政黨多批評他們不理性,衝動,民主黨還忙於要同他們劃清界線。據聞內地主管香港事務的人已向香港政界收風,關心這些 80後年輕人的訴求以及他們是否背後有政黨操控;曾特首據說也關心這一股年輕怒火在升溫,指令對 80後的出現背景、面對的困境展開研究。
這時候,財政司司長曾俊華在他的網誌發表文章,說香港 80後的第四代人「最關注的可能是物業會所有甚麼設施,泳池有多大,私隱度是否足夠等等」,指 80後的一代並非沒有機會,而是要求過高。
曾司長的話,無法不令人想到一千七百多年前的晉惠帝,在聽到臣下報告天災連連,百姓沒飯吃活活餓死時,他說,沒有飯吃,怎麼不吃碎肉粥呢?這句「何不食肉糜?」就成了當權者嚴重脫離民情的千古名句。

要了解 80後的一代,必須易地而處地去想想這些年輕人的處境,他們並不是如高官的子女,可以出國留學,並且回港有門路進入大機構任高職。 80後的一代,受學校教育的比例是多了,但並不等於有更多出路,更不等於比早他們 10年、 20年出生的人有更平等的機會。現在莫說是年輕人,就算早他們 10年出生、兩夫妻都是專業人士,也說供不起天價樓,曾司長說他們關注住屋的「泳池有多大」,以這種「何不食肉糜」的思維怎樣了解 80後?
七、八十年代時,社會的機會平等,加上開放的環境和經濟起飛的機遇,當時的年輕人只要勤奮努力,貧窮出身的人也有機會。那時人人都勤力,各顯神通,人人都有期望。可是現在,官商勾結,大陸關係,已逐漸蠶食了平等機會。沒有門路的 80後一代,縱使有學歷,肯拼搏,每天加班也不過月入萬多元,遠遠供不起房子。而亞洲金融風暴、沙士、金融海嘯又接連在這十多年到來,使他們更難看到走出困境的一天。
政治上, 80年代初儘管有中英談判,儘管香港前途蒙上被一個專制政權收回主權的陰影,但由 70年代開始形成對香港的歸屬感,使人們相信在中英聯合聲明和基本法的保障下,仍可以爭取由自己掌握自己命運的民主。但 80後、 90後出生的一代,他們眼看在北京一次又一次干預和特區政府屈膝之下,香港不但實現民主的時間被一再拖延甚至遙遙無期,而且北京介入香港政治越來越深,基本法條文規定形同廢紙,特區政府的管治水平每下愈況,市民的積怨不能憑選票改變政治現實,更使一些有心參政者意氣消沉。
政治,越來越成為特權者圈內的遊戲,中央的「河水」越來越衝擊香港的「井水」,懷有公平、正義的理想的年輕人,又怎會不起而抗爭?甚至怎會安於平靜溫和的遊行呢?

組織上, 80後的一代,不再囿於傳統的政黨或團體的組織。他們都是分散的網民,但對政府施政的抗議,對中國收回主權後香港社會的越趨不公平,對政商名人,那些身家不清白卻當上政協、人大或拿甚麼紫荊勳章的人,在電視鏡頭前的滿口謊言,對每天新聞前奏國歌、特首高官愛國不離口而從網上看到的大陸褻瀆人權的資訊卻如此催人嘔吐,這些 80後的年輕人都有一股奮起抗爭的熱血。正如前天本報報道的一位 80後所說,他們是一群彼此知道對方存在的年輕個體,而「一條訊息、一個概念,就足以吹雞成團。」
教育在香港雖已較以前普及,但機會並不比以前更多,也不是更公平。英國政治家 Henry P. Brougham ( 1778-1868)說:「教育使一個國家的人民容易領導,但是難於驅使;容易統治,但不能奴役。」 80後的激烈抗爭,正是由於他們不甘於在不公平的社會上繼續被奴役。

Extract from Appledaily@李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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